全世界以米食为主食的国家很多,生产稻米的国家也不少,然而却没有一个国家像泰国一样,把稻米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泰国不仅已是全球稻米的出口国,致力研究稻米基因的突破演进,也是开发稻米新品种的者。因应现代社会追求健康的养生概念,泰国政府目前正在研究低淀粉的瘦身大米与抗菌米等功能性新品种。
2008年12月5日是泰国国王普密蓬81岁生日,在他执政61年间,积极推广农业与稻米新文化。泰国米与泰国人的生活、文化已密不可分,稻米可说是泰国人生命、灵魂的一部分。"水里有鱼、田里有米"可说是泰国自给自足的写照。
开篇:未必总是一片欢歌的田野
出发往泰国之前,所有的想象是牧歌式的。类似"金色的稻浪"、"丰收的喜悦"等很少用的短语伴随着丰收锣鼓之类的背景音乐频繁出现在我们臆想的画面中。事实上农民们从来都是质朴而隐忍的,"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无故生出那么多感叹和感慨的永远是我们这一类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田野、从来没有和田野发生过关系的人。
(泰国的糯米饭可以做出一万种模样。)
跟着农民在烈日下割了2分钟的稻谷,才明白什么叫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人好像被煮过一样乏力,收割的时机有一点不对,收购的价格就会低很多,对于一年只能种一季的泰北农民而言,这关系全家一年的收入,汗水和辛劳都是必然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用那些艺术的方式歌颂它--我们无法忘记在那个黄昏,那个满脸都是皱纹的壮年汉子在被水淹过的稻田里惆怅地一株一株收割剩下的那些没有受灾的稻谷,突然真正明白"望天田"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这种能够在全世界叫响名字的稻谷品种,其实并非老天的宠儿:它们一年只能生长一次,不能施化肥,不能用农药,不能过多浇灌,基本上天要它长得如何,它便只能长得如何。农业部门花再大的力气去研究谷种,研究DNA,最终的成果也许都抵不住老天爷在不合适的时候下的一场大雨。
只要被打击一次,就被打击一年。这就是泰国香米的脆弱和娇贵。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打谷。)
当你不懂得一种事物的时候,你很难发自内心地珍惜它。尤其在城市里。城市是各个生产链条和运输链条的终端,在这里,没有人看过送稻谷的农民盯着仪器时忐忑不安的眼神;没有人看过各种机器把米按照40%的淘汰率逐颗逐颗筛选出来;更加不可能知道华人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是怎样辛勤经营着泰国的大米加工业。由于忽略了过程,所以结果就显得那么轻松,甚至理所当然。浪费和轻视由此而生。
任何了解其实都是一个很疼痛的过程。出发前的那种欢快想象并没有变成现实。大米,一个看似简单得让人轻蔑的选题,然而,泰国香米的芳香之谜一直是各国农业科学家不断研究的课题。为了让桌上的一碗米饭更芬芳可口,从目不识丁的农民到学富五车的科学家,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努力着。我们的行程从最北部的清莱到最东北部的乌汶,再回到曼谷。深入了种植香米的农田,看到了初步加工香米的火砻,进入了对出口中国货品进行检验的CCIC,参观了机密的DNA实验室,拜访了最老资格的华人米业企业,也是的对华香米出口商--良记物产有限公司,追踪到泰国的大米出口港--曼谷港。烈日骄阳下,作为一支全面了解泰国香米的中国采访队伍,我们终于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粒粒皆辛苦。
切入:香米引路人
中国是泰国香米的进口国之一,年进口量约为20万吨,占泰国香米产量的1/10。华人则是泰国米业的顶梁力量,从加工到出口,95%以上的产业链都是由在泰国的华人世代辛苦经营。
刘冠捷今年53岁。在泰国,他们这个年龄的华人叫自己做"第二代"。他们的父辈是最早来到泰国的一批华侨,广泛地进入了商界和政界,成为泰国经济的重要支柱人物。刘冠捷父亲所创建的良记物产有限公司是泰国最早从事大米产业的公司之一,如今是的对华香米出口商。
就在刘冠捷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父亲来到泰国最北部的清莱,和兄弟一起,用最初的500泰铢(约为现在120元人民币)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火砻(碾米厂)。火砻是大米从植物变成商品的步,农民把收割下来的稻谷卖给火砻进行脱壳和初步的抛光,换取一年的生活费用。刘冠捷还记得小时候和弟弟一起在堆满稻谷的火砻里玩耍的情景--那时候所有工序全靠手工,动力就是烧煤炭,没有大机器,一个月加工量大致是几万吨。如今,良记在清莱的新火砻月产量300万吨,是这里的火砻之一。那个最老的火砻现在还在清莱一个角落里默默地运作着,53年来从未停止。
(泰国国家DNA实验室。)
刘冠捷现在和他的兄弟经营着大米出口的生意。十多年前,他们和其他华人米商一起,开始让泰国香米走上了更多外国人的饭桌,变成人们对泰国的认知符号之一。
离开了火砻的香米来到曼谷类似良记这样的出口商工厂。在这里,检测人员用卡尺量度每一粒米的长度,以保证一级的泰国香米长度都能达到7.3毫米。然后,经过了蒸煮实验、染色实验、淀粉含量实验等关卡,确认它们的香米身份,才能走上流水线。在流水线上,香米被三次清洗,分离出米中的杂质,然后被三次抛光,经过激光筛选把不够白的剔除,最后按照米粒的完整程度多次分离,经过了重重考验之后,才能装袋。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想得到"泰国香米"的身份出口,还要经过CCIC(一个泰国政府认可的专业对华产品出口检测机构)的重新检测,有疑问的还要被送到泰国国家DNA研究中心进行身份验证,最后才能到达中国。
"在泰国,经营大米产业的基本都是华人。华人勤奋,聪明,也许毕竟是客居异乡,所以始终不能像泰国人那样乐天知命。"刘冠捷说。如今,他的大儿子进入了家族企业的经营,年轻的"第三代"站在巨大而轰鸣着的机器面前,神情笃定。
(成熟稻谷伏地,农民排成一架“联合收割机”。)
而刘冠捷,带着我们进入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泰国北部的农田。
农田:最原始的人力操作
乌汶在泰国的东北部,这里地势较高,半沙质土壤,日照充裕,昼夜温差大,是世界上公认的生产优质大米的地理环境。香米的亩产量低得可怜,一莱地(合2.4亩)如果种植其他米,一年大概可收割1000公斤米以上,而如果种香米则只有400公斤左右,总产量的60%都是用来出口。为保护稻农的积极性,泰国政府根据稻谷等级制定了相应的收购保护价。这个保护价每年根据情况进行调整,泰国政府对稻米产业的扶持其实力度相当大。
11月23日中午12时,阳光下的气温达到36摄氏度。车从路边过,到处都是收割的场景。大片稻穗全部倒伏。20多个农民正一字排开,深深地弯下腰,将稻穗扶起收割成堆。他们基本上保持相同的收割频率,沉默地齐头并进,10分钟不到,稻秆留出的空阔地带就往田野深处推进了好几米。
(在泰国,我们看到多数农活都是由一个大家庭或者一个村落里的人集中劳动力。)
泰国的稻谷属于高秆谷种,成熟以后穗重,所以风大被吹倒。当年中国为了提高亩产量而研发出来的矮脚稻谷的品种在泰国并不多见。收获季节,农田主人需要雇人加紧收割,一天工资140元泰铢,折合成人民币只有30元左右。泰国农民少用机械收割机,如果要,得去租。一位老农告诉我们说,按照市场价格,用收割机来收割稻谷按照重量算租金,一桶10公斤约需要付租金4泰铢,他家这块地太小,如果收割的量太小,收割机不愿意来。
他们把稻谷扎成一小捆,夹在用两根木棍自制的连枷里,在地上放一块有宽大缝隙的木板,轮流用谷棒敲击木板,谷粒就从穗子上脱落下来。这种打谷方式,无疑是效率低、损耗大、劳力消耗极强的一种方式。在泰国,我们看到多数的农活都是由一个大家族或者一个村落里的人集中劳动力,轮流帮各家做--这依然是一个大家族的工作现场,强壮的男人站在稻垛顶上负责打谷脱粒,女人和男孩在稻垛上形成运稻捆的流水线,小女孩负责帮大人递送包装袋和茶水。布依是他们之中稍微懂些英文的女孩,上过高中,她告诉我们,这样大概20立方米的稻谷,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打谷机是租的,租金按照打出来的稻谷重量来算,每公斤稻谷大概要付8泰铢。
(巨大的存储仓里是等待烘干的稻谷。)
中午1时左右,农民们休息吃饭。吃午饭的地方是一个简陋的草棚。一起干活的十来个人,忽然就魔术样地各自变出许多东西:一桶糯米饭、一袋椰汁糯米膏、一碗古怪蔬菜、一碗香料味很重的牛肉鸡肉、几个切好了口的青椰子。农民自己不吃香米,他们只吃糯米,一来因为糯米管饱;二来,香米也吃不起。